一场历时十年的模特儿风波
若是仅限于教学,人们还不会留意这个20世纪初才传入中国的“洋玩意”,然而,一旦裸体画作公诸于世则情况大不同。那一场历时十年、震惊全国的人体模特风波,发端于1917年上海美专举办的成绩展览,卷在旋涡中间的人便是刘海粟。
这年夏天,上海美专举办成绩展览会,因为其中有裸体习作,引起了参观者的惊骇,其中以城东女校校长杨白民的反应最为强烈,她大骂刘海粟是“艺术叛徒,教育界的蟊贼”,并撰文称展览会为“丧心病狂崇拜生殖器之展览会”,掀起了一阵声讨浪潮。这是模特风波的第一波。
1919年,刘海粟等又举办了一个小型画作展览,其中有几张裸体画,展期五天,骂声不断,引来工部局派人前来调查。工部局见不过是几张裸体画作而已,且展期将至,也就没了下文。这是模特风波的第二波。
“这两次事件的社会影响力都还有限,展出的还只是男人体。在模特问题上的第三次较量,社会影响力可就大了。”陈醉说。
1924年,上海美专学生饶桂举在南昌办画展,陈列了几幅人体素描,江西警察厅勒令禁闭。于是,以此为导火线,开展了一场旷日持久的、围绕模特的论战与官司。
“当时,上海滩的社会环境混乱,有人借美专举办画作展览的机会,拍摄娼妓裸体照片,画淫秽画作,都称之‘模特’,招徕贩卖,四处兜售。”陈醉说,“而对于这些社会新动向,一些人把账都算到了刘海粟头上。”
1926年5月4日,上海市议员姜怀素,呈文五省联军司令孙传芳请禁“堂皇于众之上海美专模特科”,严惩“作俑祸首”刘海粟。上海“正俗社”也去信责骂刘海粟“非艺术叛徒,乃名教叛逆也!”5月13日,《申报》又刊载了上海县知事危道丰发出的“严禁美专裸体画”的命令。
在风声日紧的讨伐下,刘海粟决定以攻代守。他干脆直接向华东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状告危道丰,5月17、18两日,《申报》发表了刘海粟函请孙传芳申斥危道丰的全文。然而,孙传芳与危道丰是一路人。6月3日,孙传芳在《申报》复函刘海粟,对其好言相劝:“美亦多术矣,去此模特,人必不议贵校美术之不完善。”
但刘海粟并没有顺水推舟送孙传芳一个人情,而是据理力争,于6月10日再次在《申报》发表公开信:“学制变更之事,非一局一隅;学术兴废之事,非由一人而定。”
大军阀孙传芳恼羞成怒,密令通缉刘海粟,并交涉封闭上海美专。所幸美专地处法租界,孙传芳不敢轻举妄动。
法国领事劝说刘海粟想办法敷衍孙传芳和危道丰。于是,7月15日刘海粟在《申报》发表了致孙传芳的第三封公开信:“遵命将所有敝校西洋画系所置生人模型,于裸体部分,即行停止。”不久即见报载:“孙传芳严令各地禁止模特,前刘海粟强辩,有犯尊严案已自动停止模特。”
至此,围绕模特的纠纷,本应画上句号了。可是危道丰仍不依不饶,再度挑起事端。他向法院起诉刘海粟在其发表的公开信中,言辞不逊,侮辱他的人格,毁谤他的名誉,要求赔偿。最后,法庭象征性地判刘海粟罚款50元。
这样,一场人体模特风波,终以“破财免灾”的收梢和气散场了。
“历时十年的一场风波,形式上虽然失败了,但实则胜利了。经历了一番洗礼,‘人体模特儿’终于在中国大地上乃至部分国人的观念中扎下根。”陈醉说, “这场斗争的胜利,除了刘海粟的顽强和雄辩之外,与‘五四’前后新思潮、新观念勃兴的大时代背景和社会进步舆论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。”